吕文扬与董亚博的友谊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303宿舍，吕文扬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默默地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靠窗的书桌上。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这是大学报到的第一天，作为计算机系的新生，吕文扬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宿舍，特意选了这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吕文扬的肩膀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嘿！你就是我的室友吧？我是董亚博，体育特长生！"一个穿着鲜红色篮球服的高个子男生大步走了进来，身后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他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整个人像是一团移动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吕文扬点了点头，声音比蚊子还小："吕文扬，计算机系。"
董亚博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吕文扬面前，伸出右手："以后就是兄弟了！"吕文扬迟疑了一下，才轻轻握了握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他注意到董亚博的小指上有一道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最初的几周，这对室友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吕文扬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董亚博则总是和篮球队的朋友们混在一起，宿舍里经常堆满运动饮料和脏衣服。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早晚简短的问候，像两条平行线，各自延伸却永不相交。
直到十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吕文扬正戴着耳机敲代码，屏幕的蓝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动。突然，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出现在他眼前。
"都凌晨两点了，还不睡？"董亚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吕文扬摘下耳机，有些惊讶地接过奶茶："有个编程比赛， deadline是明天。"
董亚博拖过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我看你每天都是一个人，不闷吗？"
"习惯了。"吕文扬抿了一口奶茶，甜度刚好。
"那不行！大学就是要交朋友啊！"董亚博一拍大腿，"明天我们系和外语系有联谊，你也来呗？"
吕文扬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我不太会..."
"怕什么，有我在呢！"董亚博咧嘴一笑，那道小指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小时候我从树上摔下来，这根手指差点断了。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幸好还能打篮球'。人生嘛，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天蒙蒙亮。吕文扬第一次知道，那个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董亚博，其实来自一个单亲家庭，靠体育奖学金才能上大学；董亚博也惊讶地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室友，脑子里装着令人惊叹的编程天赋。
第二天，吕文扬真的去了联谊会。他站在角落，看着董亚博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人群中，时不时向他投来鼓励的眼神。当外语系的女生们讨论一个手机APP时，吕文扬鼓起勇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没想到，这个简单的社交应用构想，会成为改变两人命运的起点。
大二那年，董亚博的编程课濒临挂科边缘。"再这样下去我的奖学金就泡汤了，"他愁眉苦脸地把课本摔在床上，"这些代码看起来像外星文！"
吕文扬合上自己的笔记本："我可以教你。"
"真的？"董亚博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但你不是要准备ACM竞赛吗？"
"每天一小时，够你及格了。"吕文扬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就当报答你逼我去联谊。"
接下来的一个月，每晚十点，303宿舍都会准时变成编程教室。董亚博学得很吃力，但异常认真。有次吕文扬半夜醒来，发现董亚博还在对着电脑调试代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里，变量名写错了。"吕文扬指出错误。
董亚博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我这猪脑子！"
"不，"吕文扬难得地笑了，"你比我教过的任何人都坚持。"
学期结束时，董亚博不仅通过了考试，还拿到了B-的好成绩。而吕文扬在ACM竞赛中获得区域赛冠军的那天，董亚博带着整个篮球队来为他庆祝，把安静的计算机系图书馆闹得鸡飞狗跳。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大四。一天晚上，董亚博神秘兮兮地锁上宿舍门，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文件。
"看看这个！"他的眼睛闪闪发亮，"我舅舅认识一个投资人，对我们的'友联'APP很感兴趣！"
吕文扬接过文件，是一份商业计划书。过去两年，他们把当初联谊会上那个简单的想法发展成了一个成熟的校园社交平台原型，已经在三所大学试运行。
"但是..."吕文扬皱起眉头，"我们还没毕业，而且创业风险..."
"所以才要趁年轻拼一把啊！"董亚博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你想一辈子给别人写代码吗？我们有技术，有人脉，现在还有资金机会！"
吕文扬看着好友因兴奋而发亮的脸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深谈时董亚博说过的话——人生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天，"友联科技"正式注册成立。董亚博任CEO，负责市场和运营；吕文扬是CTO，带领技术团队。他们在大学城租了一间小办公室，开始了创业生涯。
起初一切顺利。APP用户突破十万的那天，团队在办公室开了香槟。微醺的董亚博搂着吕文扬的肩膀："老吕，等公司上市了，咱们就买相邻的别墅，孩子一起上学，像我们当年一样！"
吕文扬笑着点头，眼镜片上沾了一点泡沫。
然而好景不长。创业第三年，随着大公司类似产品的推出和一轮融资失败，"友联"陷入了困境。那天下午，最大的投资人突然撤资，团队人心惶惶。
暴雨倾盆的夜晚，办公室里只剩下吕文扬和董亚博。连续几周的加班让两人都疲惫不堪，眼下一片青黑。
"我们必须转型，"吕文扬盯着电脑屏幕，"做垂直领域的社交，比如校园公益活动..."
董亚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现在转型等于自杀！我们应该加大营销投入，争取新用户！"
"账上没钱了，亚博！"吕文扬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的方案只会加速破产！"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董亚博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你总是这样，遇到困难就想退缩！"
"我是理性分析！不像你，永远只会蛮干！"吕文扬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从大学时就这样，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根本不顾后果！"
话一出口，吕文扬就后悔了。他看到董亚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道小指上的疤痕似乎更加明显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董亚博的声音异常平静，"好，很好。"
他抓起外套冲进雨中，连伞都没拿。
吕文扬呆立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指责。
第二天清晨，吕文扬接到医院的电话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董亚博昨晚在去见另一个投资人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正在ICU。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吕文扬机械地走着，脑海中全是昨晚争吵的画面。如果他没有说那些话，如果他能追出去...
重症监护室里，董亚博浑身插满管子，安静得不像他。医生说情况稳定但需要观察，尤其要警惕颅内出血。
吕文扬在病床边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凌晨，董亚博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老吕？"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吕文扬猛地站起来，按响了呼叫铃："我在这儿！"
董亚博微微睁开眼，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那个投资人...答应了..."
泪水模糊了吕文扬的视线："你这个白痴...谁要你去冒险的..."
"对不起..."董亚博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不该说你想退缩...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检查，吕文扬被请出了病房。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掌心。大学四年，创业三年，他们吵过无数次，但从未像这次这样，差点失去彼此。
两周后，董亚博出院了，额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现在我们有配套的了，"他指着自己的额头和吕文扬眼镜下的黑眼圈笑道。
他们卖掉了办公室，退掉了公寓，把剩下的资金全部投入到一个新项目中——"友联2.0"，专注于校园公益活动的社交平台。团队只剩下最核心的五个人，挤在董亚博舅舅家闲置的地下室里工作。
"知道吗，"某个加班的深夜，董亚博突然说，"我出车祸的时候，眼前闪过的全是大学时的画面。你教我编程，我逼你去联谊，我们在宿舍吃泡面讨论APP设计..."
吕文扬停下敲键盘的手："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更多言语。
又一年春天，"友联2.0"获得了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金奖。领奖台上，董亚博把话筒让给了吕文扬。
"这个奖属于我们团队每一个人，"吕文扬的声音不再像大学时那样细弱，"特别要感谢我的联合创始人董亚博。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永远只是一个躲在代码后面的程序员。"
台下的董亚博笑着摇头，那道额上的疤痕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发布会后的庆功宴上，服务员端来一个蛋糕，上面写着"友联三周年"。
"许个愿吧。"吕文扬说。
董亚博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有人问。
董亚博揽住吕文扬的肩膀，笑得像当年那个穿红色篮球服的大一新生："这是我和老吕之间的秘密。"
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个年轻人的笑脸上，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那个九月午后。
